第35章 赖账的武僧

        琼恩看见了刚才那个灰色人影,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,穿着一身粗糙的灰色布袍,赤着双足,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衣饰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是在背后,看不清脸,感觉像是个中年人,一头黑发有些蓬乱,除此之外似乎也看不出有甚么异样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男人的双手空空,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,琼恩观察着,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    显然,刚才就是这个男人在走廊里打翻了那几个卫兵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声音判断,战斗过程非常短暂,最多不超过五秒钟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赤手空拳的人,能在五秒钟之内,打翻几个武装整齐的卫兵。

        就算可能是出其不意,也是非常骇人的实力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琼恩甚至怀疑梅菲斯都未必有这个本事,她用剑自然没问题,但空手只怕就不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灰袍男人好整以暇地穿过大堂,准备离开,便在此时,刺耳的铃声从楼下传来,应该是刚才被打翻的那几个卫兵拉响了甚么警报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堂里正在痛饮狂欢的酒鬼们都呆了一下,顿时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紧接着,琼恩听见背后楼梯声响起,他侧身让开,见一个侍者噔噔噔跑上来,扫视一眼,伸手朝那个正准备出门的的灰袍男人一指:“就是他!”

        顿时连声叱喝响起,六个全副武装的卫兵从大堂各处奔过来,要把这个捣乱的家伙制服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种事情似乎经常发生,因为那些原本还醉醺醺的酒客们迅速无比地避让,空出场地,不少人还敲着酒瓶开始高声呐喊,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为哪一方助威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场冲突似乎并没有甚么悬念。

        灰袍男人站定,双手笼在袖中,两个卫兵冲在最前面,抄起手中的链枷和钉头锤就砸过来,下手倒是很有分寸,都避开了要害部位,只朝皮厚肉多的地方招呼,显然没准备真置人于死地,只打算痛打一顿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们的对手似乎就没有这么客气。

        砰砰两声,琼恩只觉眼前一花,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,两个卫兵已经齐齐脸上开花,鲜血长流,直直仰面往后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出手好快!而且瞬间就让对方丧失了战斗力,这份本事真不可小觑。

        后面四个卫兵见状,脚步略停,互相看了看,大约也都有些心惊,但职责所在,只得也都呼喝一声,一齐扑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却有一个卫兵停留在最后,从腰间的金色口袋中取出一枚漂亮的宝石来,紧握在手中,口中念诵了一个词,随即朝灰袍男人砸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宝石炸弹?”

        站在远处的琼恩看得分明,在投掷出来的那一瞬间,那块宝石陡地变成了透明的虚体,闪烁着七彩光芒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他看得不错,这正是“宝石炸弹”,和石弹术有异曲同工之处,但却是神术,而且是种颇罕见的神术。

        单论杀伤力,宝石炸弹要比石弹术强很多;但若论成本,一颗宝石和一颗普通的小圆石,价值何止相差百倍。

        能玩得起这么奢侈的神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也只有沃金的牧师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座“灿金之家”酒馆是沃金教会的产业,派几个牧师在这里看场子,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灰袍男人被前面三个卫兵纠缠住了,一时未能脱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此前打倒两个,是因为对手并没有下重手的意思,所以钻了空子;如今卫兵们打起十二分警惕,刀剑齐施,下手毫不容情,他以寡敌众,就不免有些局促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身手反应极快,任凭对方强攻猛打,每次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宝石炸弹呼啸飞来,精确地避开了正在围攻的卫兵,照着灰袍男人砸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牧师到底还是不敢弄出人命,故意避开了头脸这种要害,只对准大腿,估计如果砸中,这灰袍男人大概要断条腿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    灰袍男人见宝石炸弹砸来,反而嘿嘿笑了一声,不闪不避,反而伸手迎上一拨。

        宝石撞上他的手掌,轰的一声爆炸开来,七彩碎光如雨四溅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在围攻的三个卫兵措手不及,被这碎光乱溅波及到,一时都有些狼狈不堪。

        灰袍男人自己首当其冲,却似乎半点都不曾受伤一般,双拳如闪电般挥出,重重砸在三个卫兵的脸上丶胸口,砰砰砰连响,三人便如沙袋一般软软瘫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灰袍男人打倒三个卫兵,转过身便朝刚才施展宝石炸弹的沃金牧师冲来;牧师慌忙后退,一把从脖子上拽下圣徽,朝灰袍男人虚虚一按,“定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大喝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沃金女神的圣力从圣徽上迸发出来,将空气化作无形的束缚,朝灰袍男人身上缠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在前冲的灰袍男人应声而止,硬生生顿住脚步,停在原地,牧师微微松了口气,这是定身术,很少有人能挣脱这法术的压制,虽说持续不了半分钟,但也已经足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牧师一面后退,赶紧拉开距离,一面从腰间口袋里掏取宝石,想再度施展一个宝石爆炸术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不等他取出宝石,被法术定住的灰袍男人陡然又开始动起来,牧师只觉眼前灰影一晃,紧接着面部剧痛传来,他清楚地听到鼻梁骨断折的声音,随即人事不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灰袍男人闪电般打倒了六个卫兵,自己全然无事,这让酒馆里所有客人都看得目瞪口呆,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惊讶归惊讶,“灿金之家”作为博得之门的第一大酒馆,沃金教会重要投资产业,倘若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,那也不必再开店了,趁早关门大吉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不知哪里响起的一声呼哨,空气中划开银色的传送门,六七个沃金牧师出现在酒馆里,他们的身份一望可知,因为全都穿着金灿灿的铠甲,罩着大红披风,戴着镶满钻石的头盔——除了沃金牧师,再没有谁以这种奢华造型出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,从几个侧门中,又涌出十多个卫兵来,他们这次却学乖了,吸取同伴的教训,一个个都不上前,全都抽出十字弓来,搭上箭矢,瞄准灰袍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要他敢乱动,便要将他射成刺猬。

        事情越闹越大,灰袍男人似乎也有些始料不及,他纵然再强悍,也总不能敌得过这重重包围。

        远处卫兵用十字弓逼住,又有沃金牧师压阵,便是想逃跑也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如此,他却并不紧张,神色间依旧轻松自若,只是似乎总带着些冷笑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失陪了。”他说,身体周围陡然泛起一层波纹状空气,随即整个人快速变得透明丶虚无,完全消失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人都面面相觑,包括卫兵丶牧师和一旁观战的琼恩,这有点像传送术,或者是简化版本的任意门,总之是这一类型的空间传送魔法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问题是,这灰袍男人是怎么施展出这法术的?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他是巫师,那么他至少要诵咒,要有施法动作,要从怀里取材料;如果他是牧师,那么至少他应该取圣徽之类的法器在手;但他甚么都没做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难道是暗中启动了甚么魔法物品?

        能瞬间发动空间传送的魔法物品,这可是非常罕见非常难得并且非常珍贵的呢。

        琼恩手里有一把回返匕首,只不过能固定地返回预设地点,属于比较低级呆板的传送魔法,当时就已经让阿德巴城的老矮人暗自垂涎,恋恋不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因无他,有此类东西在手,就算被十万大军重重包围,你都能稳稳先立于不败——至少是不死——之地,等于是一道保命护身符,其价值能不高么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灰袍男人看上去一副寒酸相,全身上下没半点值钱东西,难道会有这种宝物?

        牧师招来侍者,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得到的答案令人惊讶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事情很简单,只不过是这个灰袍男人上了女人却赖帐,坚持声称付不起钱,所以才打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就很奇怪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世界上穷人很多,不足为奇,但以刚才那家伙的身手,随便去做保镖丶做护卫丶做佣兵丶做冒险者,不说能发大财,至少用不着赖这点帐啊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灿金之家的“铜门”区域,原本就是消费水准最低的一块了,就算你连上十个女人,也花不了多少钱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有必要为这点小钱冒被人痛打的危险么,还是说他就喜欢这样?

        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而且谁也不认识那个灰袍男人是谁,都说此前从没见过。

        被打倒的几个守卫被扶了起来,伤势倒都不重,看起来,那个灰袍男人下手还算颇有分寸,只是打晕了,并没有真正重伤。

        忙乱之中,琼恩走出酒馆,远离喧嚣和污浊,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,顿时精神一振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判断了一下大致方位,回忆着来时的路径,沿着街道开始往回走。

        走了大约十来分钟,他已经远远看见市政府广场,转过去就是自己的住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市政府广场是发布通告丶演讲集会的所在,招募冒险者的告示就是在这里贴的,此时是深夜,大家都忙于玩乐或者休息,广场上静悄悄的,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对,不是空无一人。通告栏前面,似乎就站着个人,正在看那张招募告示。

        琼恩有些好奇,走近两步,想看看是谁这么大半夜来看告示。

        借着昏黄的路灯,他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模样:黑色乱乱的头发,灰色粗布袍子,赤着双足,双手空空,环抱在胸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,有句话怎么说来着……是了,人生何处不相逢。谁也不曾想到,在不到半小时后,琼恩会再次撞上这位上完女人不给钱的赖帐家伙。

        灰袍男人也发觉有人走近,他转过身来,一双小眼睛里精光微射,打量着琼恩。“晚上好。”他先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晚上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琼恩回答,他快速猜测着对方的身份。

        精通空手搏击,对魔法显然有很强的抵抗,能使用类似“任意门”的空间传送能力,再加上这一身打扮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人是个武僧。